洋人看京戏及其他文／张爱玲用洋人看京戏的眼光来看看中国的一切，也不失为一桩有意味的事。为什么我三句离不了京戏呢？因为我对于京戏是个感到浓厚兴趣

Question

洋人看京戏及其他

文／张爱玲

　　用洋人看京戏的眼光来看看中国的一切，也不失为一桩有意味的事。

　　为什么我三句离不了京戏呢？因为我对于京戏是个感到浓厚兴趣的外行。对于人生，谁都是个一知半解的外行吧？我单拣了京戏来说，就为了这适当的态度。

　　登台票过戏的内行仕女们，听见你说喜欢京戏，总是微微一笑道：“京戏这东西，复杂得很呀。就连几件行头，那些个讲究，就够你研究一辈子。”可不是，演员穿错了衣服，我也不懂，唱走了腔，我也不懂。我只知道坐在第一排看武打，欣赏那青罗战袍，飘开来，露出红里子，玉色裤管里露出玫瑰紫里子，踢蹬得满台灰尘飞扬；还有那惨烈紧张的一长串的拍板声——用以代表更深夜静，或是吃力地思索，或是猛省后的一身冷汗，没有比这更好的音响效果了。

　　最流行的几十出京戏，每一出都供给了我们一个没有时间性质的、标准的形式。《红鬃烈马》详细地描写了男性的自私。薛平贵致力于他的事业十八年，泰然地将他的夫人搁在寒窑里像冰箱里的一尾鱼。有这么一天，他突然不放心起来，星夜赶回家去。王宝钏一生的最美好光景已经被贫穷与一个社会叛徒的寂寞给作践完了，然而她以为团圆的快乐足够抵偿以前的一切。薛平贵虽对女人不甚体谅，却依旧被写成一个好人。京戏的可爱就在这种质朴含蓄处。

　　中国并不是尚武的国家，何以武戏占绝对多数？单只根据《三国志》演义的那一串，为数就可观了。不知道人家看了《空城计》是否也像我似的只想掉眼泪。为老军们绝对景仰着的诸葛亮是古今中外罕见的一个完人，在这里，他已经将胡子忙白了。抛下卧龙冈的自在生涯出来干大事，为了“先帝爷”一点知遇之恩，便舍身忘死地替阿斗争天下，他背地里没想过这样做值得么？锣鼓喧天中，略有点凄寂的况味。

　　历代传下来的老戏给我们许多感情的公式。把我们实际生活里复杂的情绪排入公式里，许多细节不能不被剔去，然而结果还是令人满意的。京戏里的世界既不是目前的中国，也不是古时中国在它的过程中的任何一个阶段。它的美，它的狭小整洁的道德系统，都是离现实很远的，然而它绝不是罗曼蒂克的逃避——从某一观点引渡到另一观点上，往往被误认为逃避。切身的现实，因为距离太近的缘故，必须与另一个较明彻的现实联系起来方才看得清楚。

　　京戏里的人物，不论有什么心事，总是痛痛快快说出来。身边没有心腹，便说给观众听，语言是不够的，于是再加上动作、服装、脸谱的色彩与图案。连哭泣都有它的显著的节拍——一串由大而小的声音的珠子，圆整、光洁。因为这多方面的夸张的表白，看惯了京戏觉得什么都不够热闹。台上或许只有一两个演员，但也能造成一种拥挤的印象。

　　顾兰君在《侬本痴情》里和丈夫闹决裂了，要离婚，临行时伸出手来和他握别。他疑心她不贞，理也不理她。她凄然自去。这一幕，若在西方，固然是入情入理、动人心弦，但在中国，就不然了。西方握手的习惯已有几百年的历史，因之握手成了自然的表现。中国人在应酬场合中也学会了握手，但在生离死别的一刹那，动了真感情的时候，决想不到用握手作永诀的表示。

　　京戏的象征派表现技术极为彻底，具有初民的风格，奇怪的就是，它在中国开始风行的时候，华夏的文明早已过了它的成熟期。粗鄙的民间产物怎么

　　能够得到清朝末年儒雅风流的统治阶级的器重呢？纽约人听信美术批评家的热烈的推荐，接受了原始性的图画与农村自制的陶器。中国人舍昆曲而就京戏，却是违反了一般评剧家的言论。文明人听文明的昆曲，恰配身份，然而新兴的京戏里有一种孩子气的力量，包含了我们内在的需要。中国人的原始性没有被根除，想必是我们的文化过于随随便便之故。就在这一点上，我们不难找到中国人的永久的青春的秘密。

（选自《张爱玲散文集》，有删改）

1．文中对京戏《红鬃烈马》的描述表达了作者怎样的独特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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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导致作者看《空城计》“只想掉眼泪”的原因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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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台上或许只有一两个演员，但也能造成一种拥挤的印象”，这句话该怎样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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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别人只是看戏，而张爱玲却是从戏中看人性，请结合某出戏剧说说你对戏剧与人性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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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swer 1

答案：解析： 　　1．多数人看《红鬃烈马》会感动于王宝钏十八年寒窑之苦后的苦尽甘来，而张爱玲却冷眼看薛平贵的自私，想象王宝钏独自一人的悲苦，表达对女性命运的同情。 　　2．诸葛亮的确是“古今中外...